Sunday, September 5, 2010

從到深圳「睇波」說起 ……

劉兆生(轉載自二OO九年十二月一日信報財經新聞)
從到深圳「睇波」說起 ……

這裡說的「睇波」,不單是指到深圳觀看免費電視轉播高爾夫球大賽,更泛指包括英超聯、FIFA世界盃和奥運等一切國際重要大型體育節目。

大約六、七年前一個周末,筆者在馬尼拉公幹完畢,準備星期天返港,晚上獨個兒在路邊找間酒吧喝酒,才省起當晚正是英國公開賽第三輪進行中,正想掉頭回酒店看電視,怎料酒吧內傳來一陣歡呼聲,一望之下,五個電視機正現場轉播著誰剛推進一小鳥,遂坐下和當地的菲男菲女和遊客混在一起「睇波」,「飲勝」而時「肉緊」之,不亦說乎。唯一和在香港酒吧「睇波」不同的是,菲律賓酒吧沒收最低入場費,和不用「霸位」。

翌日返港欲追看第四輪,香港兩個免費電視台沒有轉播不在話下,NOWTV剛開始,只得有線電視轉播,但單要看該賽事,一次性額外收費三百大元(忘了,可能不止)!簡直是把Video-On-Demand這模式發揮得淋漓盡致。無話可說,便呼朋喚友,希望他們能到我家看,分攤費用,才打了第一個電話已被人罵傻仔。

那周日晚上,我們一行十人,在深圳某大健康中心休息室大堂,躺在舒適的按摩椅上,享受着每小時收費三十五元人民幣的按摩師父功夫,四小時全神貫注在私人電視屏幕上,心中卻想:香港每年人均收入比菲律賓高十倍多(及至去年,香港GDP per capita是43,800元*〔美元‧下同〕,菲律賓只是3,300元,中國是6,000元),為什麼香港人連看場高爾夫球大賽也要像被打劫?可能當時電視台的決策人認為你既然已上了昂貴的綠色鴉片癮,不打劫你打劫誰!還好,我們還有深圳備用!雖然備受太太臭罵:「你已經成日到深圳『打波』,禮拜晚都要到深圳『睇波』,不如你搬到深圳住好了!」

事隔數年,今天樓價每呎動轍數萬元的香港,大部分國際重要體育節目依然被收費媒體壟斷,不用說要看美國PGA巡迴賽得要安裝有線,要看歐巡賽和高球頻道等便要NOWTV;連不是高球迷要看英超聯的,三年前要從有線轉到NOW,今年又要轉回有線;那些還要看西甲的普羅大眾不得不再破財;一言以蔽之,在香港就是沒錢沒得看,住在沒網絡覆蓋的地方也沒得看,買不起樓的可能很快也看不起電視了!

最令筆者唏噓不已的,是最近在電視看到訪問了一名靠綜援過活的獨居老人,他說現今生命中還能找到一點快樂的時刻,就是深夜到附近茶餐廳看英超聯,但每次最低消費要二十五元,他每周最多只能負擔一兩晚。

為什麼香港這地方會陷入「免費電視沙漠」同時又是「收費電視天堂」兩極?為什麼鄰近地區的民眾比我們文娱幸福多?別的政府做了些什麼?香港特區政府沒做什麼,令香港觀眾會被歧視?

筆者當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若是任何香港納稅人對以上現象有興趣究其所以然的話,只要翻翻一些相關資料,定可找出具體例證,向香港特區政府作出訴求。

首先,看看澳洲的反虹吸管制度(Anti-siphoning Regime)**,這反映出一些政府早已立法防止收費電視台壟斷播放權。早在二OO六年一月一日,澳洲寬頻、通訊及數碼經濟部(Department of Broadband, Communications and the Digital Economy)已定下一張稱為anti-siphoning清單,將大部分廣受國民歡迎的重要體育節目包括奥運、世界盃、聯邦運動會、英超聯、板球、欖球、網球、足球和高爾夫球等各項大賽事清楚列入其內,定期加減更新。這張清單成為發牌收費電視台的合約條件之一,禁止收費電視台在免費電視台之前搶購清單內的節目播放權。

香港特區政府可會檢討現有法例,效法澳洲此制度,確保香港觀眾不論富或貧都能收看到重要大型體育節目嗎?

沒有以上相似的法例,節目壟斷商例如英超聯、世界盃和奥運等一定會用上商場上美國人口中的whipsawing、英國人叫leapfrogging、中文可勉強翻譯成「兩面刃」技倆,利用多家電視台激烈競爭下,不公平地操控價格。今次便是英超聯最終獲巨利,成本轉嫁到消費者上,香港市民利益間接受損。

同樣道理,美國電訊業也曾經此苦,一些美國以外的電話和電報機構亦使出「兩面刃」技倆,剝削美國國民利益,最後迫使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立法,要求所有美國電訊營運商與海外電話和電報機構簽訂任何協議時,都要採用劃一結算標準。(詳見Federal Communications Law Journal, Vol. 38. 〈Fostering Competition in 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s〉一文。)

再看看中國,今年七月廣東衛視剛宣布,以一千八百萬人民幣向持有內地英超聯獨家播放權的天盛傳媒購入本季英超聯播放權,供公眾免費收看;另一方面,中國中央電視台正值爭取未來三屆英超聯播放權,據報央視將會免費讓全國十三億人民收看,但我們香港人是不是要到深圳「睇波」才算在這十三億人民之內?

筆者不知道,但先希望明年有線電視能遵守FIFA原先規定,讓兩家電視台直播不是四場而是二十二場世界盃賽事,啊!還有,請有線電視不要妄顧公眾利益,以超高轉播權費用(據十一月十九日《南華早報》稱,費用高達1,700萬美元/約1.33億港元)企圖阻礙兩家免費電視台轉播2012倫敦奥運會。

其實,如果香港政府不及早撥亂反正,我們也不介意多去深圳看國際重要體育節目,只是我們的太太不開心。

文:劉兆生(slau8@netvigator.com)
*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geos/xx.html
** http://www.claytonutz.com.au/publications/news/200909/17/review_of_anti-siphoning_regime_announced.page

王維基事件對高球教練的啓示

劉兆生(轉載自二OO九年一月五日信報財經新聞)
王維基事件對高球教練的啓示

上月初筆者在此寫過〈改革電視台和打好高球的共通挑戰〉兩篇文章,本以為張永霖和王維基入主香港亞洲電視會帶來新氣象,之後數天,「劇情」發展得峰迴路轉,新是新得很,而且更是好戲連場,又記者招待會,又YouTube,可惜不是電視節目,而是短短十二天的「真人show」。
這令筆者想起以前一位洋人高球教練說過的兩個故事,是他在念MBA時學到的,現在融入他的教球理念裡。估計王維基在修讀EMBA時未聽過,或就算聽過也不懂活學活用。
第一個故事是說有位仁兄非常喜歡自己的一間舊房子,但因工作關係要遷往另一州份,逼於無奈把房子賣了給他的同事兼好友。朋友答應他一定會好好的打理他的房子,日後他回來如有需重售給他。
幾個月後,朋友興高彩烈邀請他重回故居,欣然向他展示為房子作過種種的大翻新,他一一細心檢查後問:「我後園的玫瑰花呢?」朋友很詫異:「你哪有玫瑰花?」他再問:「我的鳥巢呢?」朋友答:「你哪有鳥巢?」

足不出户知天下事
「唉!」他很失望地嘆氣:「那些最罕有的玫瑰花種籽本來是埋在後園的泥土下,每年這時候便探出來。我沒告訴你,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現在你已改建成泳池;閣樓的鳥巢是燕子每年回來避寒的地方,你卻把閣樓移平了。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高球教練說,箇中意義就是每當他第一次接觸到新學生,他一定先着手發掘他的潛能;無論他有沒有運動細胞,或就算是很笨拙,他總會有一樣技能可以保留,但一定要用時間細心觀察。
第二個故事與現實較接近。話說一間積弱多年的公司,一天消息傳來公司將會來一個新CEO。公司職員正竊竊私語誰是新CEO之際,CEO在門前出現,向眾人逐一握手,之後便返回房間,關上門。各人不敢怠慢,連忙返回崗位工作,CEO下班時分才出來,沒發一言便離開。
如是者一連三個月CEO的作風也一樣,直至一天他打開門出來,召見一些公認不稱職的僱員,逐一派發大信封。得以留下的職員無一不心服口服。
他的助手問他為什麼閉關三月仍知天下事,他說他不相信每人的工作態度和能力會因為新CEO加入而改進,好的員工就是好的,不好的一定故態復萌,他三個月來一直秘密地觀察,什麼也看出來了。

與球員建立互信
高球教練說,同一道理,用時間觀察學生的潛能,也要找出他的弱點。教練的工作是要他們改進,但現今的CEO已無暇再培訓僱員了,尤其是在積弱的公司內,只有去蕪存菁。
所以他對那些積弱太深的學生,要求的只是怎樣不深化他的弱點就是。這同時帶出另一現象,就是很多人在練習場不跟教練學球,自己看不出缺點,一直練習也相等一直重複自己的缺點,將來更難改。再一次強調unlearn比 learn更費時這道理。
以上的故事,當然簡化了管理學上對人類行為反應的複雜性和很多客觀環境的局限。然而,改革公司和跟教練學球一樣,都有一個重要的共通點,就是教練和球員雙方有沒有決心,之間有沒有建立互信。
看來王維基剛展開他的鴻圖大計十二天後,落得如此戲劇性收場,修讀了MBA的他,怎也料不到自己變成MBA 課本中case study的主角 — the experimenter becomes the experiment ,也為哲學上wholeness派信徒加添一宗真人小案例。
文:劉兆生slau8@netvigator.com(轉載自二OO九年一月五日信報財經新聞)

體力與科技 電視台高爾夫缺一不可

劉兆生(轉載自二OO八年十二月九日信報財經新聞)

體力與科技 電視台高爾夫缺一不可

昨天談及改革電視台和打高爾夫球上的自我挑戰,兩者之間有何異同?
一是像放一位初出茅蘆的球員在危機四伏的球場上與強敵作賽,挑戰他怎樣面對這複雜遊戲中潛在的危險;二是亞視積弱經年,像一個球齡不淺但缺點多多的高爾夫球員,挑戰教練怎樣令他脫胎換骨。

需要養身之法
今天續說挑戰之三,就是體力的自我挑戰。高爾夫球容易給一種錯覺,以為是種老人運動,不消多大體力,但事實上,打高爾夫球運動量可不小,非落過場打球者實難以想像,這運動並不是把小白球撥來撥去,走走路而已。而且,很多年輕的球員也常常會遇到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況,世界各地因打高爾夫球而暴斃的新聞更時有所聞。職業球員很多自有一套健身的方法,以保持狀態。
在商管上道理也一樣,雖然行政管理並不是體力勞動,但要改革亞視這大工程,無人會不同意這工作的要求隨時令人廢寢忘餐,精力交瘁。六十歲出頭的張永霖直認周末日已準備帶睡袋上班,而本月快至四十七歲,連「發夢也想着工作」的王維基,就算是精力過盛, 也未免令人對他們的體力負荷能維持多久而擔心。希望他們像職業球員一樣,自有一套養身之法,不要像老虎了活士因膝患倦勤至今。
挑戰之四,不能不說到科技的應用。近二、三十年來,科技應用在高爾夫球上有不少例子。尤其是用先進科技設計的球桿,能令球員發球遠達三百八十碼,球迷趨之若鶩,球桿製造商的業務超前,不得其法的同行則被淘汰。另外,在學習高球方面,隨着數碼科技的廣泛應用,以前看不到的揮桿動作,現已可透過一幀幀巨細無遺的影像看得一清二楚,對初學者幫助甚大;以前只是靠拿着球桿在旁用嘴巴指指點點的高球教練已沒多人光顧,那邊用高速攝錄技術邊搜畫邊闡解的教練,生意門庭若市,這都是善用科技帶來的競爭優勢。

冀亞視創新領域
在電視業上,提到廣播或窄播與資訊科技結合這構思,少說也有十多年,當時市場上流行的一句「沒有節目表」的電視台(意謂隨時隨地可觀看自己喜歡的全球任何電視節目),至今還未能完全實現。於1997年在美國成立的TiVo,多年來盡了很大的努力造出機頂盒加錄影硬盤,仍未能打開全球市場成為主流產品;當中涉及的生產成本、全球經營下智識產權利益分配和各當地法制的侷限,人們期待電視廣播史上的新革命始終還未出現。
而在香港區域性廣播,遲來的數碼廣播只是傳播質素上的提升,節目內容並無大幅改革。雖然有線電視、nowTV 和bbTV(也是王維基的)分別採用不同的技術實現了窄播的可行性,但香港最大的收視率始終仍是以「師奶」和「新移民」為收看對象定位的無線電視所操控。
如今張永霖和王維基這兩位具豐富電訊業經驗的「香港仔」,手執亞視這集content-provider和廣播平台於一身的傳播企業,他們如何發揮對科技的洞悉,創出一個電視結合科技的應用新領域,同時適合香港中產觀眾口味的電視台,實現他們口中所說「只有別人來抄香港,香港不用抄別人」的豪語。筆者身為「香港仔」,怎能不投他們一票?(二之二)

補白:筆者自認是個小小電視迷,自小看「麗的映聲」長大,及後赴美更被三大電視台的多元性片集、清談和益智性的遊戲節目、資訊記錄片及新聞文化深深吸引,剛好在CNN及HBO開台後便要回來香港這電視沙漠,佳視亦倒閉了,沒選擇之下看着兩大電視台節目,看得破口大駡,失望非常,早已放棄一向以「師奶」和「新移民」為收看對象定位的無線電視,亞視每次易手,每次都帶來希望和失望。及至等待有線電視開台等足十年,但仍無驚喜。nowTV的出現,香港才勉強算得上是「有電視睇」的先進地方,但比起中國各省的免費頻道選擇,依然差一大截。但望亞視今次的改革,真的能在香港電視歷史上來個持續突破。
文:劉兆生slau8@netvigator.com(轉載自二OO八年十二月九日信報財經新聞)

改革電視台和打好高球的共通挑戰

劉兆生(轉載自二OO八年十二月八日信報財經新聞)
改革電視台和打好高球的共通挑戰

上周四香港亞洲電視空降張永霖和王維基分别委任為執行主席及行政總裁。自詡為「青樓名妓」的張永霖和資深電訊人王維基這對組合,聲稱接這個job無非是想挑戰自己,令筆者想到挑戰自己正是醉心高爾夫球的動力之一。
而自我挑戰,放在改革電視台上,和打高爾夫球有何異同?筆者得先聲明,與張王兩人並無交往,只是1995年筆者曾代表當時主事的公司邀約張永霖到觀瀾湖參觀高爾夫世界盃和打球,翌日他秘書以他未懂打高爾夫球為由婉拒;相信如今他倆就算不是高爾夫球迷,也應逃不過高爾夫球這種自我挑戰的誘惑。
首先,人盡皆知,亞洲電視是弱台,正如王維基說,沒有成功的包袱,造就了極佳的創作環境,就像很多初學球的朋友說他本來就是不懂打高爾夫球,但運動根底非常好,讓他苦練兩、三個月,一定打得好成績來。

如何取得大眾認同
筆者對這種初學者的心態非常欣賞,夠自信,不肯輕易認輸;而然,三數個月下來,曾誇下海口的初哥們大多體驗到打好高爾夫球真是一條漫長的路,而他們仍會打下去,因為高爾夫球真的可以滿足到自我挑戰的欲望;同時不得不承認,若要成為職業球手則寄望不大,言談中已懂帶點謙遜。
說到營運電視台上,筆者是門外漢,得知的是涉及的部門和工種很多,像初學球一樣,顧得長打時短打不,短打得逞時推桿累事,打場好球定要一氣呵成,缺一本領(faculty)不可。
筆者從王維基一手打天下的往歷來看,他是從來不怕強勢競爭,就如一位初出茅蘆的球員一樣,不怕與高手強敵同場作賽,這點精神可嘉。但為什麼年輕球員勝算總不及老練的球星?就是因為高爾夫球這遊戲潛在的複雜性、連貫性和危機性,需長時間累積經驗來克服。
電視台是個無比複雜的場地,就算什麼百般武藝也通曉,如果部門與部門之間偶一出現不協調,或財務安排上稍有差池,危機隨時湧現;只憑一點銳氣,像個勇猛直前的球員,問題未必一定能解決到。
如何能打到好成績,獲得觀眾和廣告商一致讚賞,且看這對亞視新組合在未來兩、三個月公布的大計如何?是否仍是長路漫漫,抑是能銳變成香港一個朝氣勃勃的電視台?相信這是張王自我挑戰之一。
其次,亞視積弱,就像一個球齡不淺但停濟不前的高爾夫球員,原因實在多得磬竹難書,張永霖也不敢言及,算是「歷史遺下的問題」吧。而「歷史遺下的問題」,也正是每個高球教練第一次接觸新學員,得要花最多時間努力從他身上找出的首要任務。

如何處理「歷史遺下的問題」
須知道每人學球的揮桿動作,在腦袋中很早便開始發育,在邊學邊成長的過程中,一事一物都不自覺地烙印下去,像一條長長的錄影帶,動作和行為的優點和缺點一一紀錄在案;之後每每打起球來,尤其是當體力不夠的時候,便傾向找回以前做錯的動作,預設了發展極限。
人類怎樣把根深蒂固的缺點改過來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做到選擇性地忘記一些壞記憶,「今天的我倒昨天的我」。任何一個想「改過自身」的球員一定知道,這過程極之艱辛,unlearn比 learn更費時。
在改革亞視而言,要把一個有生命記憶的企業大團隊的集體壞記憶一筆抹去絕非易事,剛在今屆中文大學EMBA課程畢業的王維基一定懂得,企業也可當作是一副無機的人造機器,注新元素進一副舊機器也是可行的方法;建立新的企業文化是一服有效的黏貼劑,把一大團人的精神重組起來,王維基在這方向的構思是正確的。但什麼的企業文化?怎樣灌輸?耗時多久?團隊會否認同?
這種種疑問,沒有一本商管教科書可提供完整肯定的案例,正如沒有一位高球教練敢保證一個積弱經年的高球員在若干時間後能脱胎骨。重要的是,教練和球員雙方有沒有決心,之間有沒有互信,這是挑戰之二。(二之一)
文:劉兆生slau8@netvigator.com(轉載自二OO八年十二月八日信報財經新聞)